惆怅客

凤兮凤兮

多年以后,她望着湛蓝的天空,仍然会突然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,仿佛这湛蓝只是一层轻飘飘的幻象,只消片刻就会被尖利的枪炮声搅散,现出它本来的面目,灰蒙蒙的、不见日光的、狰狞的,就连风都不干净,都是血腥味儿,闻了叫人作呕。

她的父母给她起了一个好名字——凤兮,凤,曾被认为是那被朱红高墙琉璃瓦包围的“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人”才配得上的字。幼年的她满眼只有同四合院一般大的天地,满耳只有诸如“故览照拭面,则思其心之洁也”之类的词句,偶尔院中有些许动乱,她的母亲就会捂住她的耳目,她知道,不久之后她又要换一片四四方方的天地来生活了,可又有什么分别呢?说实话,她不太喜爱她的母亲,那个女人是这个时代最最精致的产物,生来就被固定在了一个模子中,里面是用昂贵的脂粉和丝绸来填充的。她知道,她也有这样的一个模子,这个模子终将会被什么东西填满,什么东西呢?她不喜欢脂粉和丝绸,恶臭、还很冷。她希望那种东西能像灰蒙蒙的小天地中偶尔撒下的几缕光一样,不仅能让她变得很暖很暖,也能让别人变得很暖很暖,能让她嗅到外面的世界。

她还是被她母亲喜欢的、大多数人喜欢的东西填充了,可她依然给自己期盼的东西留了那么一块小小的地方,那个叫做灵魂的地方。那天,天地都被大雨濡湿了,她突然好害怕,门开了,母亲站在门前,眼睛也被濡湿了。那天母亲说了很多她不懂的词,也许就是来自外面的天地的词吧,她不懂,她只知道母亲模子里的精致在向外淌着淌着,再也回不去了。几天后,她见到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妇人,一眼她便知道这人是同母亲同大多数人一样的人,母亲又把她的精致堆了起来。“凤兮,凤兮,好名字!果然人也是个标致稳妥的人。”

那天过后,母亲对她说:“凤兮,你要嫁人了。”嫁人就是书中所云的“之子于归”吗?可她出嫁的那天,既没有“百两御之”“百两将之”“百两成之”,也没有祝她“宜其家室”“宜其室家”“宜其家人”。她就这样,像是逃一样,逃去了另一个四方天地,逃去了一个陌生的人身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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